1
十一这天，女友和我约好去领证。
等到民政局快下班也不见她人。
刚准备打电话，她发来消息，“亲爱的，今天有事，改天领证可以吗？”
有事？
看着她在小号的官宣，“余生不相负，顾先生。”
配图是女友和他初恋手持结婚证的贴脸甜蜜照。
我心如死灰，不吵不闹。
扔掉婚戒，退掉婚礼，回家收拾一切，抹掉家里关于我的所有痕迹。
女友打电话过来哭着埋怨，“你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爱我的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你现在不辞而别，是不是不爱我了？”
离开那天，她穿着婚纱不顾一切得追来，哭着求我娶她。
1
民政局里，到处挂着火红的小红旗，一派喜庆。
来来往往的情侣，拿着刚领到的结婚证，满脸幸福得拥抱亲吻，拍照官宣。
我看着朋友圈里的照片失神，手里的户口本和照片掉落在地，才惊醒过来。
刚要去捡，另一只手抢先一步。
心中掠过一丝惊喜。
抬头一看，眼前竟是个陌生的男人，身边跟着他的新婚妻子。
他捡起户口本和照片，递给了我，微笑道，“哥们，你也是来领结婚证的吗？”
我点头，自嘲一笑。
杨琳此时此刻正在和顾野甜蜜，怎么会来找我？
男人左右一看后，疑惑道，“那......你老婆呢？国庆人很多，可别弄丢了你老婆。当心她一生气，不跟你结婚了。”
男人和自己的老婆相视一笑，幸福甜蜜。
我鼻尖一酸，突然想起，我和杨琳曾经也是如此。
十六岁的杨琳，皮肤白得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看着我时，双眸里皆是星辰，声音宛如天籁。
“陆子安，等我长大，我就做你的陆夫人好不好？”
一切恍如昨日。
可下一瞬间，朋友圈上两个人的甜蜜合照，顷刻间又将拉回现实。
将手机放进裤兜，嘴角扬起苦涩一和笑。
“她啊？跟别人领证了。”
说完这句，不顾对方眼中的诧异，我转身便走，因为我怕自己再也掩饰不住狼狈。
我躺在驾驶座上，望着车顶满是与杨琳的合照，回忆如潮水一样袭来。
一个月前，我的生日宴上，一袭婚纱的杨琳，在诸多发小的簇拥下，捧着鲜花，向我走来。
“陆先生，我二十七了，你......”
“可以娶我了吗？”
我眼圈发红，接过她手中的鲜花，单膝下跪，掏出了那枚准备好的戒指，为她戴上。
“杨小姐，我......我愿意。”
那一刻，我的声线抑制不住的在颤抖。
和杨琳从高中时便谈恋爱，到那一天刚好十一年。
每年的恋爱纪念日，她的生日，我全都记得。并且每次都会提前几天做好攻略，只为了让她幸福。
每天下班，我第一时间开车去接她，然后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做饭。
连杨琳的同事们都很羡慕。
“哇，杨琳，你男朋友也太完美了吧？”
“杨琳，你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不然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男朋友？”
每次听到这种夸赞，杨琳都会羞涩得脸蛋通红，看我的眼神也溢满甜蜜。
“陆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在发小的欢呼声中，她吻住了我的唇，炽热无比。
我以为十一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要有个圆满的结局了，激动得彻夜难眠。
没想到，转眼成空。
看着天边的归雁，一丝悲凉在我心尖化开。
我要去见杨琳，一定是弄错了。
自幼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会敌不过一个消失十几年的路人呢。
刚到家门口，我便发现门没有关好，通过门缝，我看见杨琳在和自己闺蜜说话。
“褚褚，我和顾野领证了。”
我的胸口像是重重得挨了一锤，顿时呼吸一滞。
来之前我还抱着一丝幻想，想着会不会是恶搞。
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屋内，褚褚震惊道，“琳琳，你是不是疯了？你跟顾野领证干什么？”
杨琳轻轻抽泣，但声音又铿锵有力，“顾野回来了，他被确诊癌症晚期，只有三个月活了。我们在初中的时候就相爱。当年若非家里阻拦，我早和他就在一起了，根本没有陆子安的事。”
“我已经错过一次，我不能再错过他第二次了！”
“所以，我现在很冷静。我要和他举行婚礼，我要嫁给他，因为......我爱他！”
我的全身像是被刺入了无数跟针，密密麻麻的疼痛，让我浑身颤抖。
自幼相识二十七年，相恋十一年。
终是敌不过年少朦胧，情窦初开时，曾经喜欢过的一个路人。
“杨琳！”
褚褚突然厉声咆哮起来，声音都出现嘶哑，“就算你想让顾野走得安心，完全可以偷偷的，为什么非要闹得全世界都知道？”
“你不觉得自己很渣吗？”
我本以为杨琳会意识到自己犯下的大错，认真悔过。
可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痛断肝肠。
“偷偷的办？开什么玩笑。那不是侮辱了我和顾野真挚纯洁的爱情吗？我们的爱情跨越时间、空间，全世界都该为我们的故事而感动落泪，我怎么渣了？”
我猛地攥紧拳头。
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水泥墙上。
你和顾野的爱情真挚纯洁。
你们爱的轰轰烈烈！
那我们这十一年算什么？
我又算什么？
褚褚气得跺脚，感到不可理喻，“你爱顾野！？那陆子安呢，他才是你真正的竹马，你们谈了整整十一年的恋爱！”
“你这样做，对得起陆子安吗？”
我慢慢抬起头，仿佛隔着门都能看到杨琳。
她一脸傲娇，“怎么会对不起他？我只是和顾野结婚而已，又不会跟他睡觉，给他生孩子。我的人，我的心，还是陆子安的，我没有出轨。”
“而且陆子安发过誓，今生非我不娶，男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所以，就算我嫁给了顾野，他肯定还是会娶我的。否则，他说爱我，那就是骗人。”

2
我不知道我最终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将车停在路边，我坐在靠在驾驶座上，点燃了一支烟。
薄荷爆珠的香气弥漫了封闭的车厢，我闭上眼，苦笑了起来。
其实我并不喜欢抽烟，
大概是因为烟气撩人，呛得我的眼睛难受，我一边止不住掉眼泪，一边脑子里回荡着杨琳的话。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他第二次了！”
“所以！我现在很冷静。我要和他举行婚礼，我要嫁给他。我爱他！”
我和杨琳在一家医院内，前后脚出生。
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我俩的父亲一起创立了直至目前国内最大的电子集团。
所以，她是我从小就毫不掩饰的偏爱。
如果故事只是到这里，那应该只是个青梅竹马的happy ending。
只是高中时，顾野出现了。
一个染着黄毛，言谈举止皆放荡不羁的走读生。
这样的异类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从小循规蹈矩的杨琳，也是第一个跟杨琳表白时，让她耳尖泛了红的男生。
可由此，她的成绩一落千丈。
就在杨琳即将沦陷之时，她爸便得知了消息。
当天便给了顾野家一大笔钱，送顾野出国，才让杨琳和我的故事再度回到了“正轨”。
可是谁能想到，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会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能一下子将我和她爱情长跑击得溃不成军呢？
三个月前，流星雨造访。
我对着流星大喊道，“我陆子安这辈子，非杨琳不娶！”
“我杨琳，非陆子安不嫁！”
那一晚，我们山盟海誓，约定终生。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最爱的人，竟然往我心窝子上捅刀。
一刀一刀，宛如凌迟。
只剩下一根烟，我下车向便利店走去，天空却忽然下起了小雨。
街上一对对情侣，穿着印有我爱中国字样的红色情侣装，牵着手拼命地往家奔跑。
他们一边跑，一边淋雨，笑得很幸福。
我没有跑，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
杨琳忽然打来电话，
我毫不犹豫挂掉。
她再次打来。
我再次拒绝。
最后索性关机。
我不知道，此刻我该如何去面对她，是责怪？
可二十七年的记忆，让我无所适从。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有人满怀关切得问，“下这么大雨，你也不找个地方避一下，着凉了怎么办？”
我猛地一颤，这才发现雨水没有打在我身上。
后知后觉地慢慢抬头，我看到杨琳竟然站在身边，为我撑起了一把伞。
我下意识躲开一步。
宁愿品尝秋雨带来的冰冷刺骨，也不要她因为怜悯我而施舍的温暖。
杨琳跟了一步，继续为我撑伞。
她眼圈红红，满是心疼。
温柔得拿掉我手指上的烟蒂，扔到垃圾桶，“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和你有关系吗？请问，你是我的谁？”
我又走开几步。
拿出烟，想继续抽，却又被她拿掉了。
“你想让我为你心疼死吗？”
说着，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我披上。
和她四目相对，我有些恍惚。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朋友圈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吃饭了吗？”
我木然摇头，贪恋着她的温柔。
回到家。
她立马盛了半碗汤递给我，“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我没有去接。
望着我从小娇宠大的女孩，让我偏爱了整整一个过去的女孩。
这一刻，我心里翻起了无数糅杂的情绪，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沉吟片刻，我稳住声线，心如止水道，“杨琳，我们分手吧。”
杨琳手一抖。
汤汁洒出，烫到了她。
这要是在以前，我肯定第一时间抽出纸巾帮她擦拭。
这一次，我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许久后，她嘴唇开始哆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声线带着哭音与颤抖：“陆子安，还在因为我今天和顾野去领证的事生气吗？”
“别生气了好不好？顾野只剩下三个月了。三个月以后，只要我们相爱......”
“不要说了！”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脸色冷漠，“杨小姐，你已经和别人领证了，是别人的合法妻子，所以......”
“——请自重！”

4
翌日，我来到酒店门口，正好撞见了杨琳的同事们。
他们看我的眼神，有惊讶、好奇、不理解、惋惜......很复杂。
我视若无睹，从他们面前走过，径直走进了酒店。
杨琳给我准备了帅气的西服。
但我没穿。
毕竟，我今天本就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从门口到楼上，到处都挂着杨琳和顾野的婚纱照，每一张都洋溢着甜蜜和幸福。
红布垂挂，喜气洋洋。
宴会大厅人潮涌动，可是杨琳的家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很快，我看到了杨琳。
她穿着漂亮的婚纱，眼神四顾，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看到我来了，杨琳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快步上前来，红着眼眶，声音颤抖，“陆子安，你果然还是爱我的，你来，我真的好开心。”
她伸过手来要牵我。
我立马避开了，不冷不热道，“杨小姐，男女有别，更何况是你的婚礼，牵手，不方便。”
杨琳脸上的笑容顷刻僵住，眼神带着几分慌乱，“陆子安，你还在生气吗？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为什么要来？
望着她满脸紧张，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是怕我过来捣乱，甚至是来抢婚。
我轻笑了起来，正要说话。
那边的司仪却催了起来：“婚礼要开始了，新娘赶紧过来啊。”
“陆子安！”
杨琳转头看了一眼催促的亲朋，回头一步步上前，红着眼道。
“这是我的梦，求你了，等我三个月，梦醒了，我就回到你身边。”
“你就让我和顾野结婚吧，你就最后为我委曲求全一次，好吗？”
婚礼进行着。
主持人站在杨琳和顾野中间，开始程序化地说辞。
宣誓时，杨琳的目光一直看向我，眼神满是担惊受怕。
宾客们觉得很奇怪，纷纷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人谁啊？”
“好像是新娘的前男友。”
“前男友跑来干什么？不会是来抢婚的吧？”
“这也太不要脸了。新娘都不要他了，居然还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得看着我，窃窃私语起来。
话说的很难听，但我根本不在乎。
说来可笑，其实今天，我只是来向这个荒唐的青春道个别的，我已经定好了去法国的机票，继承我母亲在法国留给我的产业。
所以今此一别，我也将和她永不相见。
至于祝福不祝福，我想，我还没有豁达到如此程度。
道个别，已经是我的底线。
可就在我转身要走的瞬间，我看见杨琳拿出了一个黄金护身符，她扫过我，又是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看着那熟悉的护身符，我双脚瞬间像是被灌了千万斤铜水一样，无法挪动半下。
“这，这不是顾......？”
顾野目光惊愕得扫向我，旋即惊喜万分。
杨琳看着顾野的眼神，柔情似水，“这是我奶奶留下来的。她说，新人只要戴上它，便能恩爱一生，幸福平安。”
顾野看着护身符，感动竟得哽咽起来。
你的奶奶？
杨琳！
那是我的奶奶！
是我奶奶临终前，将这顾家的传家宝亲手交到你手里的。
那是顾家的媳妇才能有的待遇！
杨琳深情饱满得为顾野戴上护身符，当众宣誓，“顾野，能嫁你为妻，是我杨琳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这一世，你是否愿意只爱我一人？无论我做什么，你是否愿意喜欢我，包容我，原谅我？”
场内，静了下来。
看着杨琳期待的目光，顾野得意扫过我，温柔的将杨琳搂进怀里。
“我会的，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全场掌声雷动。
我死死的得盯着戴在顾野脖子上的那个护身符，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
台下突然有人起哄。
“顾野，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亲吻你的新娘啊！”
“亲一个，亲一个。”
杨琳闭上了眼睛，满脸期待。
“够了！”
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快步向前。
全场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感到十分诧异。
杨琳如梦初醒，表情惊恐地看着我。
她红着眼，拼命摇头：“陆子安！不要。”
“你以前说过，你不舍得伤害我的。”
我目不斜视，不管不顾地走到了台上，
冷冷地瞪着杨琳，攥紧拳头，我心中恨意翻腾，拿过话筒说了一句让她当场捂嘴痛哭，至此后悔莫及的话。

3
“......陆子安。”
杨琳的眼神突然复杂起来，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的眼睛越来越红，一颗颗眼泪如珍珠般，从脸庞滑落。
从小到大，我绞尽脑汁让她每天过得开心，从不舍得让她掉一滴眼泪。
因为我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努力让她幸福。
哪怕需要我做出再大的牺牲。
但这一刻，我对她的哭泣视若无睹，心如铁石，“杨小姐，如果你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我们结束了。”
我转身回房，收拾起了衣服。
杨琳抢过我的衣服，紧紧得抱住了我，像是恨不得把我融进她的身体里边，声音惶恐且嘶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陆子安，对不起。”
我真得不想听见任何形式的对不起，我想被——对得起。
“陆子安，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你不是在奶奶临终前答应过她，要一生一世对我好，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吗？”
“你就等我三个月。三个月以后，我还是你的，好吗？”
她抬眼看我，双眸满是水光，楚楚可怜。
我毫不犹豫得掰开她的手，在她惶恐的目光里，缓缓摇了摇头。
“杨琳，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却嫁给了顾野。既然如此，又凭什么让我等你？”
“就是因为觉得我爱你，所以你便肆无忌惮？”
杨琳一怔，旋即流着泪摇头，“不是这样的......”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是顾野的号码，她连忙擦掉眼泪，收拾好情绪，挤出一丝笑容，“阿野，怎么了？那套新郎的西服不满意是吗？”
“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过来，陪你一起挑选。明天的婚礼，你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帅气的新郎。”
“阿野！我爱你！”
挂了电话。
杨琳再次看着我，眼神带着恳求，“陆子安，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你总会顺着我的。”
“为什么你现在变得如此脆弱，一点点委屈都承受不了？”
“再说，我虽然嫁给顾野，但绝不会跟他睡觉，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顾野走后，余生几十年，我会与你相依相伴，为你生儿育女。这难道还不够吗？”
“陆子安，我是爱他，可我也爱你啊！你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我觉得可笑至极。
她嘴上说为难，但选择的时候却没有一点犹豫，还理直气壮。
我要的是只有彼此的爱情，哪怕精神出轨也不行。
一样很脏。
“明天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参加！我想你能看到我最美的模样。”
“到时我和你的婚礼，也像这样，好吗？”
说完，她不等我回答，便着急离开，去找顾野。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拿出了放在钱包里，和杨琳的合照，打着火机，慢慢点燃。
十一年的爱恋，如今脆弱得像是这张被火点燃的照片。
转瞬就被燃烧殆尽。
我放开了手，将青春变成了灰烬，勘破迷障，任她放飞。
坐在地上，我点了根烟，看着手机上发来了的不记名短信。
“陆子安，记得来参加我和杨琳的婚礼啊，就算我要死了，但我还是赢你了。”
不用猜，这定然是顾野。
换做以前的我，定然会大发脾气。
然而此时此刻，我面无表情，只打出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