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她醒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山洞空旷,将她声音扩大了无数倍,显得空寂辽远。
谭鹤声听的真切,不禁提高了音量:“什么?!”然而抬头看去,冰棺之上一丝裂缝也没有,他不免失望道,“不可能,若雪魄姑娘醒了,万年寒冰便会自行崩碎。”
再看她脸上确实没有其他神色。
沉吟片刻,“许是我看错了。”昙蕊蹙眉。
“与我回去。”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只是被谭鹤声带着飞上悬崖时,她回头看了眼被万里云霞笼住的问月山庄。
此时已落日熔金,暮色四合,金乌沉沉地坠在地平线上,天幕被染成血一般的红。
问月山庄楼阁俨然,一砖一瓦皆披上霞光,其华烁烁,隐约可见仆从往来匆匆。浩荡天光洒下,它所瞒藏着的自私丑恶仿佛都被消融,当真如同正派江湖魁首般巍峨壮观。
她要离开了,不过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这个念头出现得毫无预兆,她却无比笃定。
那个人,很快就要找到她了。
谭鹤声到底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刚带着昙蕊踏入山庄,便被等候已久的下属团团围住,他们神色莫名地瞥了眼她,欲言又止。
显然觉得有外人在十分碍事。
想起这几日发生的难以解释的怪事,谭鹤声捏了捏眉心,一时半会理不清头绪,只好先吩咐道:“派人请云姑娘回房。”
这其中还有另一层含义——看好她。
昙蕊无所谓这样变相的软禁,干脆地转身走了,反正她对于他们的情报也不感兴趣。
就在她走远后,几个字眼却随着风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曲常幽……望都……”
她下意识地回头,刚刚看清几道渐行渐远的模糊人影,便被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视线,那人瓮声瓮气道:“云小姐,请。”
这人倒是很眼熟……似乎正是当夜捉住她后颈扔给谭鹤声的人。壮得像堵墙。
昙蕊撇了撇嘴,走了没多远却又撞上了一道妖妖娆娆的女子。
此时是冬末春初,空气中仍弥散着未散尽的寒冷,然而那人早早穿上了绣着飞花戏蝶的繁复华丽的纱裙。
虽然那裙摆层层叠叠,走动时璀璨而妩媚,可上身薄的透肉,只能以一件短兔裘勉强取暖,再用脂粉让脸色好看些。
她来势汹汹,活像是奔着昙蕊来的,两人之间相距五六米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蓬松的裙摆堵住狭窄的小径,昙蕊不得已停下。
也许是因为走的太急,杜思月呼吸有些急促,但她仍先理了理鬓发,这才尽量放缓动作倚在一旁紧跟着的棠枝身上,语气带刺:“早先一直想拜访一下妹妹,却一直没见到人,今日可算有这个荣幸见着了。”
到底在她身边呆了段时日,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昙蕊闻言笑了,佯作天真地扬起脸:“这问月山庄里那么多小姐,难为杜小姐一个个去见过,您真是热心肠。”
她本就长得艳丽无双,加上年岁稍小,更是平添几分单薄破碎的美感,如同一把薄刃的剑,脆弱凌厉,让人莫敢逼视。
她和那个女人一样,即便五官几乎无相似之处,可气质却绝非凡间所有。似乎若有清辉万里的夜,她们便会乘月而归。
杜思月呼吸一滞。可随之而来的是烧得更深的怒火,难道只因长了这样的脸,便独占了庄主数天?
一股一股无名之火将理智冲散,她也忘了自己一开始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搬离狭小潮湿的乡下院子住进山庄里的,咬牙切齿地对故作无辜的昙蕊道:“山庄里的姐姐妹妹可都看着,你别坏了规矩。”
在她之前,谭鹤声虽偶尔会对着她们思念雪魄,但从来没有真正对某个替代品做出……那等事情!
尽管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二人苟且,然而谭鹤声可是曾带她消失了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孤男寡女,发生什么自然不得而知。
那夜她的丫鬟也悄然失踪,想必正是撞破了二人好事而被处置了。
思及此,杜思月牙都要咬碎了,可面前容色绝美的女子明白了铁了心的要气她,喃喃道:“可其他的姐姐妹妹并未说过什么啊。”像是默认了自己跟庄主之间的关系。
这话落在杜思月的耳中便自动转化成“多管闲事,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她本就小气得紧,这下哪里忍得住,当即跳脚,伸着涂着丹蔻的长指甲就要挠她的脸。
“你这贱人!你这贱人!!你以为庄主喜欢的是你吗!你不过是雪魄姑娘的替身,若她复苏,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过!!”
原来庄主的旧情人,是雪魄?回忆了一下雪魄的面容,昙蕊倒觉得中上长相的谭鹤声根本配不上她。
她后退半步,小山一般的侍卫顿时沉默着上前将她护住,毕竟他的职责便是护送她回房。
望着抓狂却又根本奈何不了她的杜思月,她歪了歪头,悠悠地吐出一句:“那又如何?”
左右她又不想跟谭鹤声有什么牵扯。
说完这话,她轻声道一句:“借过。”便从棠枝那一侧挤过去了。
但在杜思月耳中,又换了个意思:我都和庄主有过肌肤之亲了,不管怎么说都压你们一头。
冰天雪地的,杜思月却气得头上直冒烟。
而棠枝却低头看了眼袖中半掩着的冰透玉镯,怔了一瞬——这是方才云姑娘塞进她手里的。
两个呼吸后,她不动声色地将玉镯收进袖中,搀着一面走一面破口大骂的杜思月回了她的院子。
经过一整日的折腾,昙蕊也累得很了,往床上一躺便沉沉睡去。
只是也没落得个安稳觉。
冬春之交的阳光虽算不上炽热,却干净通透得很,薄薄一层眼皮根本无法阻挡住阳光照射,眼前一片白金色的虚无,让昙蕊不情不愿地睁开了双眼。
正想着自己睡前早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不该有光进来,一转头便看见坐在桌边好整以暇的谭鹤声。
昙蕊的起床气霎时火上浇油般腾地翻涌上来,想也没想便奋力扔去了一个枕头,声音带着睡意未散的沙哑,听上去极为慵懒:“滚出去。”
虽然语气如同小猫爪软绵绵挠心似的撩人,让身为正常男子的谭鹤声一时有些气血翻涌,可接下来的迎面飞来的枕头一下子打散了他的旖旎心思。
力道之大,他险些没接住。
昙蕊身上的谜点让他始终无法安心地将她放在身边。
皱了皱眉,他想起此行的目的,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明轩王?”
记忆中似乎有这么号人。
身为瑞应王朝的异姓王,明轩王可谓野心勃勃权倾朝野,虽然当朝皇帝萧禹云并非等闲之辈,可二人也针尖对麦芒,不相上下。
初时他们还顾念着老皇帝的脸面,而是做一对明君忠臣,可自从雪魄出现,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便愈发激烈,到雪魄死时,更是直接撕破了脸皮斗得不可开交。
当然,除却他们之外,拜倒在雪魄石榴裙下,为之神魂颠倒的还有问月山庄庄主谭鹤声以及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风流侠客俞星驰。
外至阔大江湖,内至巍巍庙堂,被一个女子搅得天翻地覆。
彼时景星王朝先皇驾崩,正是动荡空虚的时候,却因为雪魄的横空出世而得到了数年的喘息的机会,还狠狠地看了场笑话。
昙蕊抿了抿嘴,努力憋住不笑:“我当然知道。你又想让我干什么?”
“我要你替我勾引明轩王周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