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了林安的心。
想起医生的嘱托，林安闭上双眼。
往日里每次宁雪应酬喝醉，他都会心疼地煮上一壶醒酒汤。
没有人知道，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摸索了多少次，又受了多少伤，才学会才能煮上一壶醒酒汤，学会悉心地照顾一个喝醉的人。
到现在，林安手背上还有从前留下的伤疤。
可他从来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承受着一切。
林安在惩罚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发现，救得了女儿。
五年如一日的醒酒汤，让她几乎养成了习惯。
直到这次被渴醒，宁雪这才恢复了些神智。
“醒酒汤呢？”
林安下意识摸索着起身。
“马上。”
这么多年，对她的爱意和对女儿的愧疚早已刻进骨子里。
他却在心底告诉自己。
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只有他和女儿。
再也没有那个会担心她的林安。
再也不会有人哪怕双目失明，双手被烫无数次，也要照顾她的林安。
所有的东西全部放在熟悉的位置，如今能看见，再也不用像之前那般磕磕绊绊。
看着冰箱上贴的卡通画，林安的动作一顿。
这些还是之前女儿还在时画的。
小小的人儿，说话都不清楚，看着上面明艳的色块，仿佛女儿还在他身边。
“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宝宝....”
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因为那场大火，家不成家，人不成人。
这些年，他一直很愧疚。
为了宁雪放弃了女儿。
甚至一度因为这件事，抑郁到想自杀。
原本恩爱有加的二人，也因为女儿的死，留下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曾以为，宁雪拼了命的工作，是在惩罚自己，也在惩罚他。
所以他这些年哪怕发现了一丝异样，也都强迫着让自己不去深想。
所以他这些年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如今终于得见光明，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地。
醒酒汤煮好，林安却听到客厅里传来异样的声响。
回头一看，沙发里，两个人影旁若无人地纠缠在一起亲吻着。
这一次，他没有按照以往的路线，而是径直走到宁雪面前。
沈耀看到他，松开宁雪，用
亲热？
电话响起，宁雪推开沈耀，转身去阳台接电话。
沈耀理了下衣服，悠闲又挑衅。
“林安哥哥，别装了，我知道你看得见。”
林安看着他，眼睛因为没有恢复，而有些无神。
“所以呢？”
沈耀冷嘲一声。
“所以什么？你不都是自己看见了吗？要是识相的话，就自己滚。”
说完，靠近林安，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你也不想自己刚做好的手术的眼睛，再次失明吧？”
他就知道一定是沈耀！
可仅凭这么几句话，完全无法定他的罪。
林安摸出手机，悄悄打开录音。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就在这时，打完电话的宁雪回来，沈耀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一下摔到地上，看着林安的眼神满是惧怕。
“小安哥哥，我知道你是宁总的正派丈夫，我也绝对没有别的心思，求求你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过来了。”
宁雪刚刚打完电话，三两步上前将沈耀扶起来。
“林安你干什么！他只是我的助理！”
林安冷笑一声。
“我一个瞎子，能干什么？”
助理吗？
普天之下，能住在老板家里，堂而皇之当着老板丈夫的面，跟老板亲热的助理。
沈耀也算是头一份了。
宁雪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林安一个瞎子，日常生活都困难，更别说去欺负人了。
沈耀放下手，鲜红的巴掌印不似作假。
“宁总，您别怪林安哥哥，是我自己不好。”
宁雪的语气再次变得不耐起来。
“这么重的手，总不能是他自己打的吧？”
林安看着宁雪，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曾经那个会在沈耀霸凌他时，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最终也跟着霸凌者一起欺负他。
林安没了解释的兴趣，转身想去女儿房间待一会儿。
盘算着还有多久能离开。
听到客厅有动静。
只见原本沈耀正坐在沙发上。
手里还拿着女儿生前最爱的绿色恐龙玩偶。
林安顿时瞳孔骤缩，三两步上前，想要从他手中抢过玩偶。
而打完电话，处理完事情的宁雪，就看到林安朝沈耀扑过去。
眼疾手快一把拉过沈耀，护在他

还是摇了摇头，敷衍了导师一句，就挂断电话。
五年前女儿离世，他也被烟熏瞎了双眼。
那场大火，只带走了女儿，却把三个人全部都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想起他们说的‘耀哥’，林安心想。
五年了。
他们确实没有家了。
林安独自办了出院手续，厚厚的雪让他有些感知不到盲道。
新年的氛围已经很足了。
林安独自走着，曾经的过往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也跟宁雪相爱过，那时的她将他宠成整个漠城都羡慕的对象，二人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可一场意外，一切都变了。
当时大家在睡觉，等他发现的时候，火势太大，只能救一个。
要么救女儿，就此失去爱人。
要么救宁雪，就此失去女儿。
在这条岔路口上，他还是选择了宁雪，就此失去了女儿。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时双目失明，救宁雪的人也从他变成了沈耀。
那场大火虽然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但家里就只有三个人。
林安、宁雪和三岁的女儿。
宁雪就此恨上了他，觉得是他害死了女儿。
林安无从辩驳。
因为是他，选择了宁雪，放弃了女儿。
时隔五年，再次看到家，却早已变了模样。
林安发现门口的拖鞋，竟然有三双。
林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明显与地板颜色不同的色块，确实有三个。
他扶着墙慢慢蹲下身，摸了过去。
除了自己的和宁雪的之外，还有一双男士拖鞋。
林安来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女儿的房间，看到女儿的骨灰还在原位，将骨灰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林安开始摸索着观察起来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家。
在自己日常活动的路线都被画上了区域。
洗手间的牙刷有三支。
就连宁雪之前送他的限量版剃须刀，都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放在自己平时不会触碰的位置。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这个家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林安沉默了。
怪不得她每次出差都要很久，动不动就要应酬。
从前他还以为是宁雪在怪他，没能救得了
身前。
“林安，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无理取闹。”
林安哽了一下。
到底是谁变了？
但这件事涉及到女儿，他没有办法冷静。
林安双眼通红。
“你知道我上次去医院是干什么吗？你还记得女儿之前喜欢什么吗？还有沈耀，你跟他，真的断了联系吗？”
林安的一连串疑问，让宁雪顿住了。
一想到他现在看不见，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不就是看眼睛吗？这么多年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工作那么忙，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女儿最喜欢什么？当然是那个绿色小...”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沈耀手里的绿色小恐龙。
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谁许你动可可的东西的？！”
说完，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玩偶，声音冷得掉冰渣。
“滚出去！”
沈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宁雪冰冷的眼神冻住，穿着单薄的毛衣出了别墅。
他想借此刺激林安发疯。
可他忘了。
女儿，也是宁雪的逆鳞。
将人赶走之后，宁雪摸着玩偶，眼神里满是怀念与伤痛。
可刚把人赶走，宁雪就后悔了。
外面天寒地冻，他只穿了一个毛衣。
林安看出她眼底的纠结，却并未出声。
女儿和沈耀，于她而言，究竟谁更重要？
林安不得而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耀的话。
他不信沈耀真的是无辜的。
明明当初救宁雪的人是自己，怎么就变成他了呢？
还有那场大火，真的是意外吗？
林安看了眼怅然若失的宁雪。
转身回到卧室，将门锁上，开始给教授和老邢打电话。
将沈耀说的话重复一遍，紧张地等待着答复。
可电话那头的老邢，沉默良久。
最终还是困在证据不足上。
老邢的声音透着疲惫，这个案子五年了，有疑点，但没有足够的证据。
林安知道他的在安慰自己，可一想起女儿，还是忍不住的心痛。
挂断电话，林安眼底闪过一抹坚定。
不管有多困难，一定要让女儿安息。
林安的那通电话，让沈耀再次被传唤。
也因此彻底激怒了他。
林安起床时，身旁早已没了温度。
林安照例每天早上
久不曾见过的温柔。
宁雪拉着沈耀破了一点皮的手，轻轻吹了吹，满是心疼。
“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用这样的，我已经原谅你了。可可也原谅你了。”
林安后背火辣辣的疼，却不及他心上半分。
爱与不爱，就是那么明显。
沈耀得意地看了林安一眼，又假惺惺地劝解宁雪。
“我没事的，宁雪姐姐，哥哥背后撞到桌角，应该很疼吧？”
宁雪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该！怪不得被霸凌。要是早知道他是这样，我就该看着他被打死。”
沈耀眼底的得意都快掩盖不住了。
而林安没有动作，只是静静抱着女儿的骨灰。
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他却感觉浑身发冷。
宁雪，后悔当初救他了吗？
要是当初知道，如今二人会走到这种地步，他也宁愿在初中的时候，就被沈耀打死。
林安的沉默，在宁雪眼中成了默认。
她看着林安抱着骨灰的样子，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三两步上前，想从他手里把女儿的骨灰抢回来。
“你害死她还不够？还要抱着骨灰做戏给谁看？看到我了开始知道装了？”
林安紧紧抱着骨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他父母早逝，女儿也在大火中离开。
如今只剩下骨灰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抵不过两个人的力量。
唯一的挂念被他们抢走，林安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苍白的辩驳。
“不是我。”
他好希望宁雪能信他一次。
就一次。
可她没有。
宁雪脚步一顿，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刺骨。
“你脚底的骨灰，是助理捆住你的脚，让你踩上去的吗？”
沈耀拉了拉宁雪。
“哥哥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吧？毕竟他身体不好。”
宁雪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完，抱着骨灰转身就走。
“活该你是个瞎子。”
林安想起曾经，在自己看不见的日日夜夜，他们二人当着自己的面亲热的情景。
“你不就是欺负我是个瞎子吗？”
宁雪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林安声音极轻。
“离婚吧，我带着女儿的骨灰净身出户。”
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