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更想要哭，可我哭不出来。
“楼祺魈……”
我死死的瞪着他，若在水里，我和玲琅一定能灵巧的把他撕个粉碎。
可我们就这样相拥瘫坐在陆地，动弹不得。
“阿鸢，领主很没用，若你日后能逃出去，推选个干净的领主吧。”
怀里的玲琅在我耳边细语，下一秒，我听到刀尖划破鳞片的声音。
“玲琅！！”
我目眦欲裂。
她不知何时将一把匕首片藏在鳞片中，用尽全身力气刺向了自己。
鲛人不死不老，却独独怕酸，匕首处不知何时被她涂满了酸腐的液体。
我追随一生的人，就这样倒在了我怀里。
“玲琅！！！”
我发了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玲琅会死在我面前。
我不可置信的晃动她，她分明从小就坚强勇敢，怎么会？
惯力让她抬起尾巴，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栗起来。
那鱼尾交接处，烂了个彻底。
是人做的？还是鲛人！？
楼祺魈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快步上前。
“阿鸢，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找人侮辱玲琅姐……”
“我只是想让她来刺激刺激你，我只是把她关起来几月，我没有……”
我脑子嗡鸣一片，听不进任何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怀中的玲琅。
“阿鸢，玲琅是未来的领主，是所有鲛人的领袖，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她。”
父亲临终前的话语还在我脑海响彻。
“做为追随头鲛的，定当要冲在主家前头，这是规矩。”
楼祺魈见我一动不动，还在慌乱的解释。
“我只是想要一滴鲛人泪而已，我没想到他们都不肯给我。”
“我没有想虐杀鲛人，他们自己……”
鲛人的体温本就不高，玲琅在我怀中，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一寸寸冰凉。
听着身侧楼祺魈慌乱的狡辩，我目光死死的盯着玲琅糜烂的部位。
听见楼祺魈惊喜的呼声，我缓缓地抬起头。
“阿鸢！阿鸢你流泪了！”
他双手做成杯状，视若珍宝的捧着那滴泪。
哦，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鲛人泪。

悉的味道。
见我看来，他侧身到一旁，让身后的人将笼网放开。
我张大嘴巴，浑身的血液凝固，只感觉眼前的一切应当是一场梦才对。
玲琅被困在牢笼，她像是被关了很久，神情已经有些呆滞。
“玲琅！”
我发了疯的扑向她，却只能游到岸边。
牢笼中的鲛人听到了熟悉的呼唤，终于抬起头向我看来。
“阿…阿鸢？”
看着昔日里的领主继承人被折磨成这样，我不可置信的死死瞪着岸上的男人。
“你不是说！只要我乖乖待在这，你就不会动我族人？！”
楼祺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一边将玲琅的牢笼打开，一边自言自语。
“我是想守承诺的，阿鸢。”
他呢喃道。
“可还有三日，我就二十五岁生辰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奋力撑起胳膊爬出了水面朝玲琅爬去。
玲琅在握住我胳膊时，目光清明了一瞬。
“阿鸢，你还活着……”
“真好啊。”
“可是鲛人族……”
我抱着她，身形僵住。
鲛人族怎么了？
玲琅的力气似乎已经用光了，她死死的瞪着不远处冷眼旁观的楼祺魈。
“我们当初救下的天子，这五年里肆意逮捕鲛人。”
我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的楼祺魈。
他站在不远处，紧皱着眉头。
“阿鸢，我只是想找到一滴鲛人泪，可是他们都太倔了……”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住了。
5
“她说的可是真的？”
我的声音都在颤，楼祺魈索性承认。
“阿鸢，你若流下这鲛人泪，我便放玲琅姐离开。”
我喉头有腥甜气息上涌。
原来，小小的少年早在我看不见的角落，生长成了残忍的暴君。
他的那些承诺，也不过是在骗我，我在密室养尊处优的活了五年，我的族人却在外被烧杀虐待。
“阿鸢，西海已经没有鲛人了。”
“我的鳞片也被扒了个干净……”
玲琅靠在我怀里，她温柔的笑着。
“阿鸢，父亲去了，我现在是西海鲛人的领主，我们的族人，也所剩无几了。”
我的族人……
我胸腔里仿佛有什么要炸开，我想要尖叫，想要
西海有鲛人，传闻若得鲛人血泪，方可永生。
我被关在皇宫五年有余了。
天子牵着病殃殃的爱妃祈求的看着我。
“阿鸢，我的好姐姐，你儿时不是待我最好了？你就赐我们一滴吧。”
后来，我累了，也倦了，干脆成全了他。
可他又说。
“阿鸢，我要这泪，容颜永驻长生不死，只是想配得上你。”
他满脸欣喜，全然不知，我的命数已经全部被他吞吃殆尽。
1.
“陛下，今个可算轮到我看鲛人了。”
远远的，我便听到女人娇媚的嗓音。
又是个新来的。
“后宫里的小姐妹们都瞧过了，我早就好奇鲛人是何模样了，只是陛下一直不叫嫔妾侍寝……”
随着声音逐渐靠近，沉重的密门被推开。
“啊，看着好骇人，她平日里就这般衣不蔽体的躺着吗？”
女人惊呼出声，我懒洋洋的撑起身子看了过去。
并非是我不知羞，只是他为了羞辱我，从不给我衣物，索性鲛人也没有穿衣的必要。
两道修长的身影矗立在不远处，男人眉头紧蹙，身上穿着雍容华贵的明黄袍子。
这是当朝的天子楼祺魈，也是把我关在这里的始作俑者。
他身侧一脸惊疑的女人，是他今日带来刺激我的爱妃。
“她近几日都未进食？”
他看着我，却是在问门外的侍卫，我还未开口，侍卫先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那女人见楼祺魈质问侍卫，干脆在我这耍起威风。
“长得是还行，只是腿都没有，还不是没办法给陛下生儿育女。”
“人都算不上，顶多算个畜生……”
她小声嘟囔，被楼祺魈皱着眉打断。
“阿鸢，你不愿给我血泪，也总要吃饭的。”
楼祺魈将目光放在我脸上，语气有些冷硬。
“我不饿。”
“你们开始吧。”
我撑着下巴看他。
“这是朕新纳进宫的惠妃。”
他推了推娇媚的女人，女人识趣的上前，开始背诵楼祺魈先前叮嘱过的话。
“陛下最近带我去游湖，给我造摘星楼，还日日宿在我房里。”
二人观察着我的神色，见我不为所动，楼祺魈的脸色逐渐黑了下
愉。
一连两天，楼祺魈都没有来。
直到第三天中午，门外传来动静，我迫不及待的向着池塘边游。
我一定要问清楚，他莫不是不把我们的约定当回事，伤害了玲琅。
然而还未到跟前，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我凭借着灵敏的耳朵，不止一次的偷听到楼祺魈苦寻鲛人泪的缘由。
想必，那位传闻中的兰贵妃，就是今日门口这位了。
门被推开，不同往日，楼祺魈轻扶着女人走了进来。
“咳咳，阿魈，这就是你说的鲛人？”
兰贵妃脸色是不正常的病态苍白，她好奇的打量着我。
“兰姐姐，你坐。”
这五年来，我从未见过楼祺魈对哪位妃子如此温柔，他招呼着侍卫上前放下凳子，才缓缓走向了我。
“楼祺魈，玲琅……”
我话音未落，就看到万人之上的天子，膝盖微弯，缓慢的在我面前匍匐了下来。
“阿鸢，好姐姐，我求了你五年。”
“我求你哭一场，你儿时不是待我最好了？为何现在我百般祈求你都不应？”
身后的兰贵妃也吓了一跳，她慌忙上前，将楼祺魈拉起。
“阿魈，你这是做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二人怜惜的对望，鲛人的心居然也会有疼痛的感觉。
“玲琅……”
眼见他都跪下，我却还下意识的呢喃着玲琅的名字，楼祺魈原本的乞求神色，逐渐凝固。
恐怕，做了君王的人就是喜怒无常的吧。
上一秒还温声细语的楼祺魈，下一秒脸色就黑沉的吓人。
“你有完没完？我只是求你一颗泪，我堂堂一国之君都给你下跪了。”
“我求了你五年，也哄了你五年，五年连根头发丝都没伤你，如今兰姐姐病情加重。”
“你若还是软硬不吃，你别怪我对玲琅姐下手，毕竟……”
他看着我，眼神逐渐冰冷。
“这世上的鲛人不止你一个，朕也不是没有手段再抓来一只鲛人。”
他拂袖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失神。
“阿鸢姑娘，你别在意，咳咳…阿魈看我身子日益亏损，有些急了。”
3
兰贵妃眉眼温柔，她看向气急离开的楼祺魈，替他向我道歉。
“你和他接触不久，不知
道，他从小就这狗脾气。”
“若您愿意赏一颗泪，臣妾定当感谢，若没有，我也会劝阿魈，不让他冲动行事。”
她被侍卫轻扶着走出密室，门外生气走远的楼祺魈冷着一张脸回头接她。
听闻，这位兰贵妃的母亲，是当年扶持楼祺魈的掌事姑姑。
当今天子幼年时期不受先帝喜爱，偌大的皇宫连他的容身之地都没有。
是躲在冷宫被一个掌事宫女喂养大的。
所以他对兰贵妃，不止是宠爱，更多的是感恩。
我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迷茫。
如此说来，我应当比她还要早些接触楼祺魈。
楼祺魈还不及六岁时，我在西海见到了他。
他当时应当是被人陷害，扔进西海的。
玲琅看他可怜，让我救了他。
自那时起，楼祺魈便时常跑来找我。
西海离皇宫不近，鲛人更是不能与人类常相处，我没有腿，上不得岸。
但我那时不知他是皇子，只当他是附近渔民流落在外的孤儿。
因为他每每来找我，都是灰扑扑一张小脸，肚子空荡荡，甚至有一回直接饿晕了过去。
我是鲛人，不吃熟食，更不会生火。
便教他吃生鱼，他也乖，我说什么，他便都听。
他一开始浮水都不会，在岸上脆生生的阿姐阿姐的叫唤。
后来他一岁岁生长起来，每一次来看我，都长高一段。
不知何时起，他跟着玲琅学，阿鸢阿鸢的唤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直到有一天，光屁股学浮水的小男孩，生长成了壮硕的青年。
“阿鸢，你生的真好看。”
我依然记得那个夜晚，他从水里探出头来，眼睛亮的吓人。
“只是为何，这么些年，你和玲琅姐都没有变化？”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心跳声却大的吓人，连带周围的鱼群都疑惑的盯着我胸口瞧。
我从未被其他鲛人夸过好看，在鲛人的认知里。
西海弱肉强食，只有玲琅这样的身体强硕，矫健敏捷的鲛人，才能称得上美。
我更怕，怕他知道鲛人不死不灭，会觉得我们是怪物。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敢去岸边，他也没有再出现。
只是我的心，仿佛在那个燥热的夜晚，丢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