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公司年会。
裴雨欣贴心地为白森系上与她裙子同色领带。
“这领带是提前给你备好的纪念日礼物。很贵。”
她强调。
白森的视线却没在上面停留过，“我也准备了礼物。但得在游戏结果出来那天。”
裴雨欣笑了，“是啊，我送急了，不如你有仪式感。”
两人走入年会会场，迎面而来的全是笑脸。
“裴总和先生真是登对，你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事迹都在公司里传颂呢！”
“上亿奖金的宠爱，几个人有过？赏我爽一天都够了。”
......
走到第一排座位时，李辰颐正乖巧地站在一旁候着，
“先生，您脖子上的领带真好看，可以借我遮一下蚊子包吗？”
周围奉承的话瞬息间消散。他轻抚着脖子上斑斑吻痕。
裴雨欣沉下脸，斥道，“先生的领带是你配戴的吗？找别人借去。”
李辰颐有些委屈，白森却不在意地松下来递给他，“送你。”
他得到了丝巾，可看到裴雨欣看向白森眼底的失落，神色同样不快。
灯光熄灭又亮起，年会开始。
裴雨欣看了两眼节目，就开始给白森拿糕点、倒茶水、剥橘皮。
白森目光停留得久一些的，她就立马喂到白森嘴里。
可没多久，她就不再有什么动静。
白森不经意间看向她时，只见她早已是满脸涨得通红，表情古怪。
白森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问。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裴雨欣摇头，“没有，会场太热。”
可白森的目光顺着她紧攥着裙摆的手，看到了桌下。
桌布很长，盖住了每个人的脚背。
可他和裴雨欣的脚边，领带的一角悄然露出。
就在白森弯下腰的一瞬，裴雨欣猛地往前弹踹了一脚。
桌下传来几不可闻的痛苦低哼。
白森捡起领带，对上裴雨欣微震的瞳孔，淡然道，
“这个脏了就丢了吧。”
他起身就朝年会场外走去，脚步踉跄。
刚刚桌下该是如何活色生香？
把领带丢进厕所垃圾桶时，他禁不住抱着马桶吐了又吐。
甜腻的糕点，全成了糜烂的呕吐物。
在他口腔里发酵出臭味。
胸口疼痛扩散，他痛到脱力滑倒。
狼狈不堪。


“我就说顾问对裴总有想法吧？当面绿了自家女人都要去卖命。”
“游戏表现好，指不定也能当个彩旗，取代家里红旗也说不定。”
......
会议室里，气氛又开始诡异地渐趋融洽。
只是白森和助理的脸色异常难看。
裴雨欣刚要宣布散会。
李辰颐却似乎被那句“取代家里红旗”的调侃刺激了一下，
低低的声音忽然响起，“其实，我也想去。”
大家都有些意外。
他抽噎道，“毕竟这个公司也是裴总的心血，我想出一份力。”
“有顾问在，我们胜算更高。”
“除了奖金，裴总还可以下注赢钱。”
话还没说完，裴雨欣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带头鼓掌，“这才是考虑周全的好员工。”
她目光扫过白森，落到李辰颐身上时，直勾勾地看得这羞涩的男人脸上泛起红云。
会议室里其他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白森又一次默默关闭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却自虐般地留着会议室的画面。
男女香艳黏腻的水声、粗喘声，在白森这边空荡荡的婚房里回响。
窗外天空泛白。
白森不知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
电脑里，李辰颐大汗淋漓地趴在会议桌上，
“都第二天了，不如就在公司跟我一起‘加班’吧？”
裴雨欣的嗓音里，还有尚未散尽的情欲，却是无比坚定，
“不行。纪念日我没法陪他，今天我必须回去。”
“我不是让你排队买了两份酸奶果盒？那是他最爱吃的。”
“他那份我不小心打翻了，把你的给我。”
李辰颐有些不高兴地起身，“哼，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裴雨欣亲昵地捏了捏他的下巴，语气却比开会那会要不近人情。
“因为你有胃病，吃不了这种加速消化的。送你一份不过是顺手。”
“你是秘书，他是我老公。你只负责满足我，他才是跟我出生入死后还能过日子的人，拎清了吗？”
李辰颐还在说些什么。
“没有那个死亡游戏，他不过就是个没有家教稍的穷小子！”
“就凭他那半奖金？可放着不动的钱对你来说就是死水！”
“住口！这是我的家务事！”裴雨欣却拔腿就往休息区走，“我去洗澡。”
白森一时间有些呼吸不上来。
熬了个大夜，他全身发麻，猝然栽倒在地。


躺在地上的白色果盒，底部的奢牌LOGO还有刻意涂抹掩盖的痕迹。
是那位想换胃的小情人手笔。
果肉一看就濒临腐烂，而酸奶中夹杂一股石楠花的腥味。
丝丝入鼻，让白森忍不住干呕。
他缓缓蹲下，摘下指间婚戒，用力摁进果盒里软烂的果肉中，丢进垃圾桶。
保洁走了进来，清理完地上的污渍，将那个果盒单拎出来，
“先生，我提醒过的，太太因为您总是花钱大手大脚，命我盯着变卖你乱丢的这些值钱物品。”
“这个盒子光牌子一看就至少上千块！”
“其实太太很爱你的。我去过那么多富豪家里帮佣，从没见过有谁对夫人这样大手笔。”
“您也要理解，他只是现在遇到点难关，熬过来以前的东西都会回来的，我不得不如实......”
“去告诉他。”白森眼眸都不抬。
保洁本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反驳、暴怒、委屈、大哭、妥协......
可他似乎只是嫌恶般地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渍，一脸冷漠。
保姆匆匆把烂果肉丢到垃圾袋里，捡起盒子出去了。
没发现更加值钱的婚戒。
白森径直锁上门，背对白墙，打开电脑。
紧急会议人员已经到齐。
女人堆里，只有李辰颐一人，显眼瞩目。
屏幕中，高管们正对着男人谈笑风生。
“李秘书，总裁休息室怎么隔三差五地换床啊，十万一个都能睡塌，省着点开支吧！”
李辰颐满脸羞赧，偷偷瞄了裴雨欣一眼，“这能不能省，得看裴总呀。”
裴雨欣做了个关紧嘴上拉链的动作，“不差这点。倒是你们，谁告诉先生我开除谁。”
高管们一脸了然，还是笑得暧昧猥琐，“还是裴总厉害，家里红旗立得稳，外面彩旗飘得欢。”
裴雨欣唇角微勾。
白森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公然调侃。
可直到今天，心脏还是忍不住抽痛。
他看着裴雨欣双手探到桌下。
一手没入李辰颐的西装裤里，一手握着手机轻摁。
没多久，白森就收到了她的短信。
听说你买了个一千块的盒子还随手丢了？下次别这样铺张浪费了。
我知道三天后我们恋爱纪念日，你就别费心准备什么礼物了。
那时候死亡游戏，我们一个土豆片都分着吃，现在节俭些，你肯定能谅解。
霎时间，白森这边“嗡嗡”的手机震动已经传遍会场。
大家这才注意到，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高级战略顾问已经低调上线。
裴雨欣眉心跳了跳，收回手，看向白森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垃圾短信。”白森镇定自若地随手删除，“会议开始吧。”
他并没有给在场的人反应时间，像连珠炮一样开口，
“新的一年，裴氏集团就这么用亏空负债1.5个亿开局吗？”
“明明去年形势转圜，集团起色明显，早早实现了正收益。”
“我不过是年底休假一周，自掏腰包给公司的临时注资，就全都亏了个干净！”
是了，他花了一周时间，承受着自己患癌、妻子背叛的双重打击。
又在今天，收到了裴氏集团即将破产、自己血本无归的报告。
他本想平静地质询这一切，可话到嘴边，全是火气。
会场里安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裴雨欣身形骤然间变得硬挺，“这不都是你指导的吗？”
李辰颐随口附和，“就是，雨欣都没生气，轮到你发什么火？”


白森气笑了，带得胸前一片阵痛。
“我是指导了跟进投资的时机。可投的哪里是我划出的项目和公司？”
他一个眼刀，原本隐没在现场的助理站了出来，
伴随着他果决的论断，猛地替她扇了李辰颐一巴掌！
“投资操作人李辰颐，你本来就没有任何资质，该辞职谢罪！”
李辰颐捂住脸，泫然欲泣。
“对不起大家，我以为自己出国学的那些投资技术足够了，没想到......”
裴雨欣却猛地起身挡在他面前，
“我的人，你说辞就辞？！”
“你作为高级战略顾问没有随时跟进，你也有错！”
“罚你把这两年的薪水都交出来作为刚刚那一巴掌的补偿！”
白森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薪水？裴总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当初，他怕伤了裴雨欣的自尊心，才选择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作为高级战略顾问主动上门帮他。
只通过线上办公，派驻场助理辅助。
薪酬每年只收1块，助理工资由他开。
这样的不对等待遇，让他这些年暗中高树的业界形象成了“上赶着当三的恋爱脑”。
白森苦笑。
裴雨欣才反应过来。
没等他找补，李辰颐就站起身，弯腰鞠躬之际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
“我先去医院看看脸，至于辞呈......”
裴雨欣抚上他的肩膀，将他摁坐在原位，
“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走人？”
他重新抬起手臂，却是直指白森。
“既然没钱，那你就代表公司去参加死亡游戏。”
“赢了，钱是公司的，赔给辰颐，今天的事就算了。输了，你也不用辞职了。”
白森愣住了。
胸口钝痛加重。
兜兜转转，她看上的那个换胃对象，还真成了他。
今天这一出，到底是一场局？还是真的破产了？
那些亏掉的钱，是裴雨欣给李辰颐留的换胃钱吗？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能从白森眼皮底下转移资金？
白森心绪混乱。
会议现场的窃窃私语声也是渐渐变大。
众高管多少都听闻过裴雨欣参加死亡游戏搏命的事。
但在这样的场合突然提出，不免都很意外，纷纷说起游戏的血腥。
又说起死亡游戏现在异变成了资本家用人命套钱的工具。
可是却没有人出来打圆场。
白森助理先反应过来，当场劝阻，“不行！”
“顾问最近生病了，还有......”
他不愿再多说，再次强调，“总之不能参加！要去也该是李辰颐去！他是第一责任人！”
可下一秒，裴雨欣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
白森双手放大屏幕。
是下午时他拿走的那份癌症诊断报告！
只是上面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李辰颐！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他本就疼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剜了一下。
“啪！”
他一下扣上笔记本电脑。
可裴雨欣那些话，还是传了出来。
“李秘书身患癌症，出于公司关怀，我们不仅不能辞退，也不能派去做高危工作。”
“至于顾问，没见过真人，说生病谁信？”
在场的人也笑闹说，“怕不是借口吧。”
再次打开电脑时，
李辰颐正偷偷从掩面哭泣的指缝间挑衅地看着白森。
助理一时气结，疯狂给白森使眼色，用口型暗示。
“您不是为了促进精子活性，打了过量药物，诱发乳腺癌？！快掏出报告啊！”
白森闭了闭眼，轻轻摇头。
而坐在裴雨欣另一侧的律师，正试图拉他袖子，
“裴总，这个报告我问过医院......”
裴雨欣不耐烦地打落他的手，
“医院的事以后再说！有没有点眼力见？”
......
白森闭了闭眼，把眼底差点溢出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
“我去。”
反正总归是要去的。
不要命去玩游戏，大概率能将裴雨欣花在他身上那些无法变卖的资金赢回来，还给她。
现在看来，直接死了的话，一个胃也够了。
这是最后帮你一次了，裴雨欣。
他心想。
只是，到时候裴雨欣会不会喜欢她送的这份纪念日大礼呢？


“欢迎进入死亡游戏。”
游戏机械声响起。
白森立在游戏场上，仰头看着观赛区内高高在上的裴雨欣。
她正盯着奖池里哗啦啦掉落的3亿纸币，捏着红酒笑得开怀。
曾经他们并肩拼得血肉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
白森叹口气，快速套上001号衣服。
裴雨欣的目光落在白森身上时，似乎有片刻的恍惚。
是因为他上一次穿的也是这个号码吗？
不过，裴雨欣的眼睛很快看向010号。
那个男人无名指上戴着她的黄金婚戒。
先前她告诉白森拿去保养的那一个。
一看就是李辰颐。
可是很快，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大屏幕上只有寥寥几行，
老鹰捉小鸡，循环游戏。
抽签选定老鹰、母鸡。
小鸡被抓，击毙。
老鹰抓不到鸡，击毙。
李辰颐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白森嗤笑一声，心知是他手里的攻略失效了。
观赛区内，裴雨欣脸色同样白了白。
游戏已经开始。
李辰颐头脑体力都很差，虽然她送的婚戒里藏着能勒死人的钢丝，可很快就落了下风。
而高级战略顾问刻意隐藏身份行动，无法胁迫他打辅助。
眼看着李辰颐不小心扭伤了脚，险些被“老鹰”抓住。
裴雨欣来回踱步，给秦川夏打去电话。
“你不是一直希望‘上等人’参赛找刺激？我可以。”
电话里，秦川夏似乎心情很好，
“亲自下场保人？安危自负。”
“顺便关照一下001号。一直以来，这个号码在我心里，份量可不轻啊。”
裴雨欣抬眼看向下方刚被李辰颐狠抓头发的001号，嗤之以鼻。
“上一届这个号码，已经当了我老公5年。你这变态爱的是号码吧？”
她有些烦躁地撂了电话，火速下场。
游戏场内已经只剩下白森、李辰颐和另外两个女的。
裴雨欣是在夜里摸上李辰颐的铁架床。
李辰颐马上哭着抱住他，诉说自己今天第一次杀人了......
白森就躺在他们下铺，听着安慰的声音逐渐变成难以抑制的哼唧。
可没想到，另外两个女的也听到了，根本忍不住，她们比一般女人强壮许多，竟将白森一把从床上拖进厕所......
直到天亮游戏再次开始，工作人员才押着2个女的入场。
001号跟在后面姗姗来迟，身上伤痕累累，一瘸一拐的腿间还有干涸的血迹。
裴雨欣有些不忍，别过头去不再看。
游戏提示音再次响起。
她成了本场老鹰。
剩下的人全是待宰的鸡。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同情。
她飞速抓到那两女的。
冷眼看着他们被打成筛子。
001号已经被李辰颐狠狠撞了肚子，瘫倒在地。
裴雨欣转身走向他。
可怜，还有点莫名的熟悉。
她犹豫了。
001号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粗重的嗓音让她突然想起那个身影。
“顾问？”
001号没有否认。
李辰颐力竭地趴在地上，同样也在痛苦。
“雨欣，我的胃刚刚被撞得好疼......该不会是穿孔了吧？！”
裴雨欣扬起手，却还迟迟没有拍下。
顾问往他公司里投的钱已经是1.5亿，为了一个胃，是否杀鸡取卵了？
李辰颐可怜兮兮道，“雨欣，他一个来路不明、只待线上的顾问，哪里比得上我日夜陪伴？”
“拿了奖金，我就再也不会在床上胃疼扫兴，你也不用再开公司了。”
“我们可以每天在纸醉金迷里做到天昏地暗......”
裴雨欣最后垂眸看了看地上像块破布一样的男人。
李辰颐说得没错。
更何况活的人越少，她下的注赚得更多。
她决绝地闭上眼。
触碰到001号那一瞬，子弹乍然贯穿男人的胸膛。
结束了。
李辰颐笑着攀上裴雨欣的背，一脚踢开001号面具。嘲讽道，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货色欺负我！”
面罩脱落，露出白森死气沉沉的脸。
裴雨欣瞳孔倏然紧缩，又在下一秒，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