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柳清悦依旧没有接纳赵宇赫父女俩的意思。

赵宇赫只能带着赵萱，到了附近的旅馆里。

开了个房间，父女俩就这样先住了下来。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柳清悦又投入了创作工作之中。

这天，她正在构思创作思路，外面，李教授激动地叫着她的名字。

“悦悦，悦悦！”

柳清悦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李教授，什么事这么激动？”

李教授激动得声音都像是在颤抖：“秦医生的叔叔，从法国给我打了越洋电话过来，他说想要为我们的现代艺术创作出一份力，他说，到时候一些资料可以传真给我们。”

柳清悦听到，也激动不已。

她的手指狠狠捏住衣角：“太好了，李教授，有这些材料，我们已经能很快突破创作瓶颈。”

“不过......”李教授说到一半，语气又显得很犹豫，“现在咱们依旧面临的难题依旧很大。”

柳清悦有些不明白：“什么难题？”

“难题在于，一是传真过来的这些资料，都是法文版的，全是专业词汇，翻译起来是个大问题。”

柳清悦思忖片刻，安慰李教授：“没事，我法文还可以，没事的时候，我可以来翻译这些文件。”

“可是这样耗时又耗力，那些资料，恐怕要花上整整一年才能翻译完。再一个国内的创作环境毕竟比不上国外，很多材料和工具都落后，所以就算我们进行创作，也难免会出现效果偏差。”

听到这话，柳清悦的心情也凝重起来。

“李教授，那该怎么办？”

“秦教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柳清悦连忙追问：“什么机会？”

李教授开口道：“他说，可以让我们这边，派一个人去法国公费进修，就安排在他的工作室里，他会毫无保留，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同时，也可以将在那边的创作经验传回国内，能帮助国内的现代艺术发展前进一大步，只不过，要是真的去，就要去整整两年。”

“两年......”柳清悦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李教授继续开口：“我原本想着，要去两年这么久，还是异国他乡，男性去会更加合适一点，所以想让你两个男同学去，可是他们一个说马上就要结婚了，不舍得和未婚妻长时间分离，另一个又说家里老人身体不好，需要照顾，竟然都不愿意，悦悦......”

他犹犹豫豫，甚至还没有将心中所想问出口，柳清悦就抢先说出。

“李教授，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要去法国。”

听到这话，李教授越发激动，他握住柳清悦的手，嘴唇都在颤抖。

“悦悦，你可要想好，一旦出国，可就是整整两年回不来啊。”

她点了点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愿意。”

别说是两年，就算是十年，柳清悦也必须要去。

法国，在艺术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若是可以去进修，可以学习到先进的艺术理念和技巧，让自己国家的艺术从落后走向前沿。

听起来，便是一件无比振奋人心的事，柳清悦没理由拒绝。

可是李教授依旧显得犹豫。




柳清悦漫不经心：“不用管他们。”

她以后只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前尘往事，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秦宇澄又开口：“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柳清悦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将李教授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着她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秦宇澄的心里，有些小失落。

不过他很快整理了心情：“就这点小事啊，好，我答应你，等晚上，我就去联系我叔叔。”

听到他同意，柳清悦很高兴。

“那就拜托你了，宇澄。”

赵宇赫看着沙发上玩耍的小阳，微微叹了一声气。

“打个电话联系下的事情而已，算不得什么，倒是小阳，才是我要感谢你的。”

柳清悦也抿了抿唇：“我也很喜欢小阳。”

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孩子，谁能不喜欢。

这时，秦宇澄继续开口：“我下午有一场重要的手术，恐怕没有时间再带小阳，能不能......能不能将小阳放在你这里，等我做完手术就将他接回去。”

柳清悦欣然同意了：“好啊。”

秦宇澄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清悦。

“那我走了。”

柳清悦“嗯”了一声，将秦宇澄送到门口。

走出柳清悦家，赵宇赫和秦宇澄的目光撞上。

赵宇赫阴沉着一张脸，神情之上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秦宇澄却只是轻蔑地打量了赵宇赫一眼，接着单手插兜匆忙离开。

柳清悦带着小阳坐到沙发上，语气轻柔地问他：“小阳，今天在公园玩得开心吗？”

小阳撅起嘴，摇了摇头：“没有妈妈在，一点也不开心。”

他说着，抱住柳清悦的手臂：“我喜欢和妈妈一起玩。”

柳清悦摸了摸他的头：“那妈妈等下要去菜市场买菜，小阳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小阳兴奋地跳起来：“好耶，我会乖乖的，帮妈妈提菜篮子。”

两人说话之际，赵萱踩上凳子，偷偷地从窗户外看。

看着柳清悦对他那样冷漠，却和另外一个小孩那样亲热，赵萱的心里，就像是爬过无数只蚂蚁。

她眨出几滴眼泪来，爬下凳子走到赵宇赫的面前。

“爸爸，我好难过，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小萱了。”

赵宇赫轻轻叹了一声气，将赵萱搂在怀里。

想到赵萱之前对柳清悦和苏瑶的两幅态度，他也理解了柳清悦为什么对亲女儿这样冷漠。

赵宇赫对赵萱说：“不是，妈妈只是因为之前，小萱太喜欢苏老师所以吃醋了。”

赵萱愧疚地低下头，连忙找补：“其实我也很喜欢妈妈的。”

赵宇赫思忖片刻：“小萱，我们父女俩伤害了妈妈，所以我们要弥补她。”

赵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小脑袋：“要怎样弥补？”

赵宇赫的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再过三天就是柳清悦的生日了，赵宇赫想要好好给柳清悦过个生日，求得她的原谅。

赵宇赫凑到赵萱耳边说了一句话，赵萱高兴地直笑。

“好呀，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苏瑶一瘸一拐地离开，赵宇赫独自回到了家里。

没有柳清悦在，家里又没有开火，赵萱饿得很，嚷嚷着要吃东西。

“爸爸，我饿，你给我做饭吃。”

赵宇赫抱起孩子，问她：“想吃什么？”

赵萱揉了揉眼睛，又说：“想吃妈妈做的菜。”

毕竟赵宇赫做的饭，孩子也吃过，实在难吃。

此时此刻，赵萱无比想念柳清悦做的菜。

可柳清悦已经离开，再想念也是于事无补。

无奈，赵宇赫只能带她到邻居家吃了点。

平时，家里一切都有柳清悦，基本上不需要赵宇赫操心太多。

可是现在柳清悦走了，事事都要他自己亲力亲为，赵宇赫这才知道，柳清悦在这个家，有多么不容易，心里对她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一夜过去。

早上，太阳初升，柳清悦醒了过来。

火车上这一夜极其难熬，睡也睡不好，腰酸背痛的。

柳清悦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接着看向车窗外。

铁轨和车轮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没多久，便有人喊道：“前面，京市到站了。”

“到站了！”

李教授和两位同学一听，就兴奋起来。

一天一夜的火车坐着，着实累人，四人提着行囊下了火车。

出站口，有这边学院的同志过来接。

派了车，将柳清悦一行车都接到了安排的住所，京市的艺术学院宿舍里。

推开门，是窗明几净的一间房，不大，简简单单，但是柳清悦很喜欢这个安身之所。

她看着这个房子，心中在规划着，这里摆一个画架，窗帘太旧了，柳清悦打算换一个新的。

这样想着，柳清悦感觉未来的生活有了盼头。

可另一边，赵宇赫和赵萱的生活可谓是一团糟。

家里没了女人，很多琐事他这个男人压根处理不好。

每天，赵萱都是蓬头垢面去的学校，苏瑶想借这个机会来献殷勤，可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趁着赵宇赫不在，给赵萱煮了两次饭，一次饭，煮的粥都糊了，还有一次饭，炒的青菜，结果没炒熟，赵萱吃了上吐下泻进了医院。

苏瑶当下就慌了神，紧急将赵萱送到了医院。

在忐忑之中，赵宇赫匆忙赶过来。

他的眉头皱起，急切地问苏瑶：“发生了什么事？”

苏瑶揪着衣角，嗫嚅着开口：“小萱，小萱食物中毒了。”

赵宇赫脸色更加冷沉，苏瑶又赶紧找补：“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赵宇赫赶紧进了病房，女儿就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脸色苍白。

见到赵宇赫来，她缓慢地睁开眼：“爸爸，我想妈妈了，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赵宇赫喉咙干涩，咽了咽口水。

他不知道要如何和女儿说柳清悦离开他们了，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

“妈妈出差了。”

赵萱急切地询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实在是很想念柳清悦了。

赵宇赫犹豫了片刻，最终开口道：“我也不知道。”

赵萱的神情霎时间布满了失望。

赵宇赫又问道：“小萱想不想找回妈妈？”




与此同时，华耀集团经理办公室。

“赵经理，有你的信件。”

秘书敲了敲门，将一个文件袋交到赵宇赫手上。

他打开来，震惊得瞳孔紧缩。

这是——柳清悦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赵宇赫手指捏紧这离婚协议书，手背青筋暴起。

他知道这段时间，柳清悦不再像从前一样，事事都围着他和女儿转，态度也冷淡了很多。

可却从来没有想过，柳清悦是要和他离婚？

两人结婚已经十年了，孩子也十岁了，她竟然舍得抛下这一切和自己离婚？

赵宇赫感觉自己的胸腔像被堵住一样，他看着这离婚协议书，双眸猩红，最终指骨作响，将协议书狠狠揉成一团。

......

开往京市的火车上。

绿皮火车晃晃悠悠，车厢里人来人往。

四周有些嘈杂，还弥漫着一股难闻却又不知道从何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汗臭味，搅得柳清悦脑仁有些疼。

她太阳穴突了几下，有些睡不着了。

再看对面的李教授和两个同学都已经睡着，柳清悦因此小心翼翼走出来。

她想去火车车厢连接处，透透气。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抽烟。

他低着头，狠狠抽了一口，然后吐出一阵白雾，空气比车厢中更难闻了，柳清悦下意思皱起眉头。

这时候，男人也注意到了这里闯进了人。

他摁熄了香烟，锐利的目光透过来。

柳清悦这才看到他的脸，年轻而英俊，但那一双眼，深邃如夜空，让人望而却之。




“哪天走？”

“明天上午10点的火车。”

柳清悦怔了下，随即点头：“好。”

日子比原本的计划提前了两天。

也好，早些走也好。

......

当天下午，柳清悦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趟民政局。

她对工作人员询问：“同志，你好，我想请问一下，我9月5日申请的离婚协议书，通过了吗？”

工作人员查看了她的证件，在登记簿里翻找过后，很快告诉了她答案。

“已经通过了！离婚档案已经送往你丈夫的单位了，明天就会由单位领导亲手交到赵经理手上。”

“好的，谢谢。”

这一刻，她心里长久以来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随后她又去了邮局，向父母告知了自己要提前去京市的事。

挂了电话，柳清悦直接回了家，她进屋打开衣柜，收拾起行李。

收拾到最里处，一件白色连衣裙映入了柳清悦眼帘。

她认出来，这是她和赵宇赫结婚时穿的。

这裙子衬得她身姿婀娜，那也是赵宇赫唯一一次夸她漂亮。

可就穿了那么一次，柳清悦就再未穿过了。

此刻，柳清悦拿过连衣裙，才发现裙摆处有好几处污渍，丝线也有些松散。

这件连衣裙，就像他们的婚姻一样，表面光鲜，实则内里早已破败不堪。

她拿着连衣裙走出来，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是赵宇赫抱着赵萱回家了。

进门看见早已在家的柳清悦，他身形一顿，脸色当即一沉。

将熟睡的赵萱抱进屋内后，赵宇赫来到院里，张口就是一贯的指责。

“你早就下班了，为什么不来医院接女儿？”

柳清悦看了眼他：“不是有你在吗？”

说完，她转身要进屋去继续收拾东西。

可赵宇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他眉头紧拧。

“你还在生气？孩子在医院胡说的话，你也当真吗？你跟她计较什么？”

院子里安静下来。

柳清悦静静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开口：“你心底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赵宇赫不解皱眉：“你说什么？”

柳清悦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抹讽笑：“赵宇赫，有时候你还比不上你女儿，至少你女儿敢说出口她就是喜欢苏瑶，你却不敢。”

赵宇赫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又黑又沉：“你瞎说些什么？”

“你少用你的肮脏心思胡乱揣测，我和苏老师清清白白。”

柳清悦听着，只觉可笑。

他们若是清白，前世怎么会纠缠了二十年？

他们若是清白，前世苏瑶怎么就为了他一直未嫁？

他们若是清白，前世怎么她一病，赵宇赫就迫不及待要和苏瑶在一起？

可这些质问，柳清悦今生无从问起，此刻的赵宇赫也给不了她答案。

所以柳清悦泄了气，只点头：“那就当是我胡说吧。”

时间总会证明一切的。

她已经不想再过多关注了。

......

离开当天，是很普通的一天。

柳清悦照例打理好家里的一切，然后和赵宇赫一起将赵萱送去学校。

在孩子踏入学校时，柳清悦朝那小小的背影喊：“小萱，跟妈妈再见！”

可满心欢喜扑向同学怀抱的赵萱，连头也没回。

柳清悦笑了笑，却再也没说什么，和赵宇赫在学校门口分开时。

柳清悦同样喊住了准备迈步走向公司方向的男人：“赵宇赫。”

赵宇赫一身西装，回头看她：“怎么了？”

他英俊的脸庞在晨光下，渡上一层光晕。

柳清悦将这张曾经深爱过的脸，最后一次认认真真端详了一遍。

许久后，她勾起唇角，朝他挥手。

“赵宇赫，再见。”

闻言，赵宇赫狐疑看她一眼，却还是因为上班时间紧迫，点了个头直接转身就走。

柳清悦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远方，自此他也将彻底消失在她的人生里。

他不会知道，这是她在跟他道别。

随后，她踏步回家拿上行李。

关上家门的那一刻，柳清悦看着这生活了十年的家，心里升起感慨。

这屋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布置。

刚嫁进这个家时，她眼里心里都是对幸福婚姻的期待。

可谁能料到，这个家却困住了她前世一生，还好今生她已经离婚了。

柳清悦想，此刻离婚档案大概已经交到赵宇赫手里了吧。

他们之间，总算结束得毫无牵绊。

此时，门外传来声音：“林同志，该走了！”

“来了！”柳清悦应了声，而后，她哐当将院门合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家。

坐上学院派来接她的车后，她跟随者同事们的步伐，一同踏上了去往京市的火车。

她柳清悦此生，将投身艺术创作，为梦想全力以赴。

至于赵家这对父女，这狼狈的情感，她一个也不要了！

余生，只为梦。